有幾位被我推薦看這部動畫影片的朋友,很感慨的對我說,他終於又看到質感與美感兼具的商業行銷,希望這是一個經由質變產生量變的開始。我當然聽得懂朋友的意思,因為我也有相同的感慨。在看影片的同時,我的腦海裡一直浮現今年搭飛機出國,機組服務人員示範戴呼吸面罩、模擬使用吹管充氣救生衣的畫面,為什麼這麼多年來,這些公司就不會想到要拍一部動畫影片。
凡是有搭機出國經驗的讀者,對這個畫面一定不陌生,因為這是飛航安全宣導的標準作業程序(SOP)之一,搭機旅客都知道這是登機程序的一部份,成人旅客經常視而不見,未成年旅客更沒有興趣停看聽。而且對航空公司來說,這是被核定的SOP,怎麼能被改變,也不需要被改變,更沒有人會想到要改變,因為都己經被行之有年的「固著框架」影響,忽略飛航宣導的首要目標,就是要先吸引旅客的注意力,然後觸發學習興趣。偶而會從新聞中看到有幾家國外航空公司,安排機組人員以戲劇或舞蹈的方式宣導,雖然也能吸引搭機旅客的注意力,但如果有旅客想要再看一遍呢?
終於,我們有一家航空業者注意到科技「美」感。
1997年9月賈伯斯(Steve Jobs)重新回到蘋果公司掌權後,起初他很積極的對外物色世界級的頂尖產品設計師,後來遇見設計部門主管艾夫(Jonathan Paul Ive),二人的設計理念一拍即合。當時,艾夫因為無法忍受蘋果公司高層,只重視獲利最大化,卻忽視產品設計的政策,在決定要離職前,聽到賈伯斯對產品設計理念的宣告,就打消離職的念頭,後來艾夫和賈伯斯聯手出擊的最首要戰功,就是在1998年5月為蘋果公司設計桌上型電腦iMac。
賈伯斯和艾夫共同擁抱的核心設計理念就是「美」,他們兩人奉行達文西對美的詮釋「簡約是細膩的極致」(Simplicity is the ultimate sophistication),認為簡單就是美,所以在產品設計上,不斷的追求將複雜變為簡單的美。甚至將美的理念貫徹在產品包裝設計,為iPod nano與iPhone的包裝盒申請專利,因為賈伯斯要求產品包裝必須能夠傳遞產品的美,要讓消費者在開箱的瞬間,感受到裝在盒子裡的是一件珍寶。艾夫回憶他和賈伯斯,花費很多的時間在產品包裝設計上,因為他們要為消費者創造一個拆封儀式,打開包裝盒的過程就是一幕戲劇,整體感受就是一個迷人的故事,他們想要讓消費者,為如此的魅力品質,深深的著迷。
從這樣的思維脈絡,讓我們從哲學的角度來認識「美」。美學(Aesthetics)也被稱為「感覺學」,字彙來源於希臘語Aisthetikos,原始意義為「對感觀的感受」,著重於探索美的本質與意義,以及人類審視美的現象。許多人誤解「美學」只是一門探討「美」的學問,其實「美」反而是「美學」探討的眾多型態之一,古希臘美學理論的探索,著重於審視人們「欣賞美」與「創造美」的活動基礎。
所謂美的事物又是如何產生的呢?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(Aristotle)認為「美」產生於大小和次序,產生於一定的尺度,而尺度則來自於四個原因,分別是「質料因、形式因、動力因、目的因」。例如產品包裝盒,用紙的品質就是質料因,外形設計就是形式因,製造包裝盒的機械或工匠就是動力因,包裝盒的用途就是目的因。這四個因,和諧搭配就可以圓滿的體現事物,創造符合美感的整體性,任何一個因,過與不及,都會破壞整體的和諧尺度,反而因此失去美感。
德國哲學家康德,認為「美」有兩種:純粹美與依存美。純粹美就是事物本身固有的美,也可以稱為自然美,而依存美就是有條件的美,美感來自於依存的整體,也可以稱為藝術美;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認為,人們會被事物直接呈現的外在因素影響,引導至追究事物的意涵或內容,而人們在追究的過程中,會假設內在事物的價值,此時,外在因素的作用,就是指引人們找到這個價值。
依據康德對美的詮釋,iPhone包裝盒使用的高質感白色紙,就是在呈現自然美,而依附於包裝盒內的產品,創造出整體的藝術美,讓果粉在開箱儀式中,不自覺的、緩慢細膩的跟著美感拆解;透過黑格爾的論述觀察iPhone包裝盒,當消費者看到高質感的白色紙盒,就會被引導想像盒內物品的價值,高級的外包裝,創造更高價值的想像,而在開箱探索的過程中,逐漸裝填得到假想價值的滿足感。
再從美的角度觀察數位時代,這是一個人人追求「美」的世代,拍照要美肌美膚、直播要看網美、追蹤IG要學美妝、存錢要去醫美;但也是一個人人無視「美」的世代、崇尚假的美、否定自然美、不懂藝術美、忽略依存美、破壞整體美、不知欣賞美、不會創造美。
我好奇星宇航空為什麼會拍攝一部讓大眾感受到美感的動畫,就搜尋星宇航空的網站,又發現一個「創造美」的「照飛機」活動,網站清楚標示在那些地點,可以拍攝到美麗的機腹塗裝,號召飛機迷們,來拍攝塗裝在機腹的企業識別標誌STARLUX,這是利用美麗的飛機外型,引導人們假想追求內在價值的活動。
這個「創造美」的活動,跟我10多年前提出的一項行銷企劃案類似,當時建議客戶與公車業者洽談,在公車的車頂彩繪商品與商標,宣傳對象鎖定坐在玻璃帷幕大樓內的高階主管,每天從窗外向下看時,就會看到正在對他傳遞產品美感的「公車車頂」廣告,可惜沒有被當時的決策者接受。就像蘋果公司設計部門主管艾夫說:「在許多企業裡,好的創意及精采的設計,經常不幸被埋沒。」